在金庸小說中蕭峰、郭靖、楊康這三個人都是自小在異國長大,但他們各自最後的結局卻大不相同,而且他們死後世人對他們的評價也相去甚遠。蕭峰、郭靖被視為中國俠義精神的典範,而楊康在過去的傳統觀念中被視為一個反派小人。近年來卻出現一種與傳統截然對立的說法。這種說法認為楊康的選擇並沒錯,反而是郭靖似乎有忘恩負義的嫌疑。首先需要說明蕭峰、郭靖、楊康三個人的身世涉及當時宋、遼、金多方博弈的大背景。
宋、遼、金的歷史如今都早已是中華民族歷史的一部分。我們今天評價蕭峰、郭靖、楊康三個人千萬不要拿當初宋遼、宋金之間的矛盾來製造民族地域黑。今天中華民族就是要像石榴籽那樣緊緊團結在一起。當然這是站在我們今天的立場上所言,而我們也不要拿自己今天的觀念去苛求古人。正如我們充分肯定讚揚屈原的愛國主義精神,但我們也絕不可能否認秦始皇統一中國的偉大歷史功績。
我們讚揚的是屈原的愛國精神,而不是說我們要去熱愛他所熱愛的楚國。同樣我們評價蕭峰、郭靖、楊康可以理解他們各自的立場,但我們自己不要先入為主站立場。我們不要先把自己代入到宋人、遼人、金人的立場上,而是完全可以作為後來人以客觀公正的立場來評價蕭峰、郭靖、楊康三個人。正如岳飛抗金所體現的精忠報國信念已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圖騰,但我們現在不可能再學岳飛抗金——畢竟金國都不存在好多年了。
由此可見評價古人一定要放在當時的客觀環境中。只有這樣才不會陷入歷史虛無主義的陷阱。我們先看蕭峰是處於怎樣一種客觀環境中。蕭峰是契丹人,但從小被宋人養大。蕭峰早年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時他以為自己就是宋人,所以就幫著宋人打遼國。這其實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家國情懷使然。當時蕭峰的自我身份認同就是宋人,因此他不會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可當他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後就開始反思了。
蕭峰漸漸發現契丹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而宋人中同樣也是既有好人也有壞人。比如陷害蕭峰的白世鏡、全冠清是典型的壞人吧。按說他們的陷害打壓把蕭峰整得夠慘吧?換了其他人被這麼陷害打擊可能兩種結果:要麼就自暴自棄徹底頹廢了;要麼就徹底黑化淪為反派。蕭峰既沒頹廢也沒黑化。他並沒因為白世鏡、全冠清的行為就遷怒於整個宋人群體,而是仍牢牢記著當初宋人對他的養育之恩。
即使當蕭峰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當年是被宋人所殺也沒因此不分青紅皂白仇視所有宋人。蕭峰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認為無論宋人還是遼人都不是天然的好或壞,而是長年累月的戰爭使雙方結下了太多難以化解的仇怨。在長期的戰爭中雙方百姓所受的苦是一樣的。蕭峰意外結識遼國皇帝耶律洪基助其平叛受封南院大王。按說遼國給了他這樣的高官厚祿,可當他得知耶律洪基即將攻宋時仍出面阻止。
蕭峰此舉為的是宋、遼兩國的百姓,因為他知道一旦戰爭爆發受苦受難的必然是百姓。當耶律洪基在蕭峰的脅迫下宣布永不侵宋時他收穫了士兵們的擁護與歡呼。這是因為那些底層士兵並不想打仗。蕭峰不僅是大宋的英雄,也是遼、宋兩國的英雄。他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救兩國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他的行為既沒辜負生育他的遼國,也沒辜負養育他的宋朝。這種為天下蒼生自我犧牲的壯舉不愧為俠之大者。
再看郭靖本是宋人,但卻因故流落蒙古草原。可他與蕭峰還是存在明顯的不同點:被宋人養大的蕭峰早年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郭靖是和母親一起流落草原的。換句話說郭靖並不是由蒙古人養大的,而是由自己的母親養大。也正因為母親的教育讓郭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宋人。後來郭靖效力於鐵木真帳下後他和母親的生活確實有所改善,但要說鐵木真對郭靖母子有養育之恩未免牽強。這點和蕭峰是不一樣的。
有人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宋朝只是生育了郭靖,但宋朝從未養育保護過郭靖,反而是鐵木真為郭靖提供了成就事業的平台。郭靖為了一個從未管過自己一天的故國背刺蒙古難道不是忘恩負義嗎?可正如我們剛才所講的如果非要說鐵木真對郭靖有養育之恩是牽強的。當初郭靖母子自己放羊也能活下去。當然後來鐵木真提供的幫助確實讓郭靖母子過得更好了。郭靖對此實際上也是感恩戴德的。
有人說郭靖背刺蒙古忘恩負義,可怎麼不說他在鐵木真帳下效力時立下多少功勞呢?其實仔細分析郭靖的行為和當初的關羽頗為相似:關羽認定的主公就是劉備,郭靖認同的祖國就是宋朝。關羽一度曾在曹操帳下效力,郭靖一度曾在鐵木真帳下效力。這種關係其實更類似於老闆和員工的關係,但非要說一方對另一方有養育之恩就牽強了。現在有些人動不動就愛說端了誰的碗吃了誰的飯。
問題在於員工是白吃老闆的飯嗎?關鍵得看人家乾的活對不對得起吃的飯啊。本質上講人家是靠自己的勞動力換飯吃好吧?郭靖在鐵木真帳下屢立戰功,甚至還曾救過鐵木真的命。按說這已完全足夠報答鐵木真對他們母子的恩情了。在這點上郭靖的做法和關羽是一樣的:既然我受了你的恩惠,那麼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報答的。可關羽不會因為曹操對自己的恩惠就改變自己的氣節,而郭靖也不會因為鐵木真對自己的恩惠而改變自己的身份認同。
鐵木真對郭靖談不上什麼養育之恩。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像是老闆和員工,而談不上義父與義子的關係。至於鐵木真打算把女兒華箏嫁給郭靖這種男女感情之事本不可強求。郭靖既然心繫黃蓉,那麼勢必再難接納華箏。華箏對郭靖而言更像是兒時玩伴,但郭靖對華箏並無男女之情。非要說鐵木真和郭靖形同父子未免言過其實。郭靖在追隨蒙古人作戰的過程中看到了太多血腥場面。
攻打花剌子模時城中男女老幼全部遭到蒙古人的屠殺。白髮蒼蒼的老翁以及未離母親懷抱的嬰兒無一得以倖免。這種殘酷的景象對郭靖的衝擊很大。鐵木真臨終前郭靖與他發生了一場辯論。郭靖認為:「自來英雄而為當世欽仰、後人追慕必是為民造福、愛護百姓之人。殺的人多未必算是英雄」。由此可見郭靖的思想在此時就已基本成熟。此後當蒙古人的屠刀揮向郭靖的故國宋朝時他再也無法忍耐了。
郭靖不忍見到當年在花剌子模所看到的殘象降臨在自己的祖國。他知道宋朝皇帝昏庸無道、奸臣弄權誤國實在是爛到扶不上牆了,但他更知道蒙古軍隊鐵蹄所踏之處都是百姓的鮮血與屍骸。在這種情況下他明知宋朝已爛到無可救藥也還是決定義無反顧地堅守襄陽城。再反觀對比楊康的行為又如何呢?有人認為完顏洪烈撫養了楊康十幾年,而楊康的生父楊鐵心卻是素未謀面,因此楊康選擇認完顏洪烈認金國是完全合理的。
如果單從這點來看似乎真看不出楊康有什麼錯。可楊康真是打心底認同金國認同完顏洪烈對自己的養育之恩嗎?事實上他不過是貪戀榮華富貴而已。當楊康發現自己的身世秘密後完顏洪烈並沒提及十幾年的養育之情,而是選擇用富貴榮華來勸誘楊康。完顏洪烈甚至還暗示:自己大權在握有朝一日必將謀朝篡位,而這一切日後都會是楊康的。楊康並非因為感念養育之恩而認同完顏洪烈,而完全是貪戀完顏洪烈所能帶給自己的榮華富貴。
當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僅僅只是貪戀富貴倒也不算什麼錯,可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就純屬小人行徑了。楊康當然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吧?他和親生父親楊鐵心沒感情不認他可以理解,但楊鐵心當初畢竟不是故意拋棄他們母子,總不至於要反過來害人家吧?再則說生父楊鐵心沒撫養過他沒感情,那麼母親包惜弱總是撫養了他十幾年吧?可是包惜弱死後楊康連母親的屍首都不安葬就走了。
楊康的行徑一向十分陰險奸詐。生父楊鐵心、母親包惜弱、養父完顏洪烈、義兄郭靖、妻子穆念慈這些人在楊康心中都是可以拿來利用的。說楊康認同完顏洪烈認同金國根本就站不住腳。事實上楊康對任何人都不會付出真心。他從來不認同誰關心誰,或者說他打心底只認同關心他自己。看看楊康對自己父母對郭靖對穆念慈做的那些事不難看出這點。相信經過這樣的對比應當能看出楊康與蕭峰、郭靖的人品差距了吧?